古代的书院到底是做什么的?
“侯(注:指湖南安抚使刘珙,他于乾道元年(1165)修复岳麓书院)之为是举也,岂特使子群居佚谈、但为决科利禄计乎?亦岂使子习为言语文辞之工而已乎?盖欲成就人才,以传道而济斯民也。”——(宋)张栻:《岳麓书院记》
最近江西南昌豫章书院因为被曝存在暴力体罚学生、绑架、禁闭、性骚扰、强制学生进行无偿重体力劳动、对学生的自残自杀行为不管不顾等涉嫌违法犯罪的行为,正处于公众舆论的漩涡中和多家媒体的聚光灯下。根据最新报道,当地政府已同意其停办申请,不过公众对于这样的结果显然并不满意。网上有人担心其“院停案消”,即学校最终只是关门,有关责任人却最终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南昌市青山湖区方面已承诺会依法追究书院方面的责任,有关监管人员的责任也需要同步查清、同步追责。
豫章的这一切行为都是在“书院”这个名头下进行的。而书院曾是古代中国特有的一种教育组织形式,源起于唐代,在中华大地上存在了一千多年,为我国的教育文化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即使在1901年书院就被改为近代学堂,书院教育的特点和宝贵经验依然在被现代学者和社会各界人士探讨、学习。那么,真正的书院是怎么样的呢?它到底干嘛呢?
教育教学
初期的书院由于处于不断的变化发展当中,所以形态和功能多种多样,有人用书院来专心治学,有人用来教育下一代,有人用来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游玩吟诗,它的教育功能并不突出。
到了五代,具有教育教学功能的书院数量显著增加,表明教学日渐受到人们的重视,预示着学校性质的书院将在后世取代读书治学的书院。
书院教育在两宋迎来了黄金时代。北宋初年,天下饱经战火,疲惫无力的朝廷无法满足人民的教育需求,根本无心于文教,官方的教育制度处于基本瘫痪状态。士人们在这时担任起了培养人才、发展教育的责任,他们沿袭前人的做法,聚书山林,建院讲学,并且得到了政府的支持。书院的力量就此逐渐壮大,成为了替代官学的角色,培养了众多人才,获得了声闻天下的显赫,也强化了自身的教育教学功能。
书院和科举结合,是其强化教育功能的最大特征。书院下系于民,上通于官,既是百姓的求学之所,也是官府的人才库。以应天府书院为例,作为科举考试的准备场所,教学生如何应试就成了平时教学的一项主要任务,且该院也一直以在科场飞上枝头的学生为荣。在范仲淹(他曾主管书院教学两年,后又主持庆历新政大兴官学)看来,应天府书院就是大小学校的样板工程,其所反映的教育理念有三:
一是以经义、文学为主要教学内容。
二是以培养廊庙之器作为教学目标,使学生们进而心忧天下,退則道乐古人。
三是书院与科举相互结合,赞扬科场英雄。
我们可以看到,北宋时的书院建设者已经将书院的教学功能作为主要目标。这种被强化的教学功能,同时也决定了后世书院发展的主要方向是招生授徒,招收士子肄业成了书院主要特征,办学与否也成为了书院是否正宗的标准。
学术中心
到了南宋,书院作为一种文化教育制度得以完全确立,书院和理学也融为一体。当时的学术大师们,背负着发展学术的时代使命,继承唐代书院整理典籍、辨章学术之绪,以书院为基地,集合大批学者,努力经营自己的学派,总和古今学说,集成学术成就,将学术与书院的发展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时期,并由此开创出一个书院与学术一体化的传统。这里因篇幅有限,所以只略举一两个具有代表性的例子。
朱熹与白鹿洞书院:朱熹于淳熙七年(1180)冲破层层阻力将废弃的白鹿洞书院重新修缮并制定了相当完整的书院建设纲领性规章。他亲自主持、主讲白鹿洞书院,并聘请各名流学者到此讲学。他将理学研究的成果变成书院讲授的内容。他的毕生研究成果《四书集注》就是在白鹿洞书院一边讲课一边修订的。《中庸首章》、《大学或问》、《论孟精义》也是朱熹理学研究与书院讲堂讲义相辅相成的结晶。他除了修复白鹿洞,还自己创建了好几家书院,授徒讲学一刻不息,培养了众多门人弟子,为传播朱熹的思想学说出了大力。
陆九渊像
陆九渊与象山精舍:在朱熹的理学发展成熟之际,陆九渊自创门户,开象山学派,形成朱陆对峙之势。陆九渊一开始建了槐堂作为讲学基地,后来因为听他讲的人太多,槐堂容不下,于是建了象山精舍。他的书院制度和讲学内容与朱熹的大相径庭。象山精舍不先建斋社,不提供饮食,不立学规,全凭精神感化,强调以“明理”、“立心”、“做人”为本。他在江西讲学,因此该地弟子甚众,其中很多人随后也建书院讲学,使江西成为一个重要的陆学研究与传播中心。
搜集、收藏、刊刻图书
书院,顾名思义,没书怎么能叫书院呢?书院是当地藏书最丰富齐备的场所,许多书院会有专门建的藏书楼、藏书阁或书库。书院的藏书既为书院教学和研究提供了必须而充足的资料,又为当地百姓、乡绅查阅资料提供了方便。今天图书馆收藏的很多善本书、珍本书就是“书院本”。
不少书院还会自行刊刻图书,一般是书院主持人或主讲人的讲义和研究成果,也会刻学生们的听讲笔记、读书日记等内容。这样既能保留教学科研的成果,又能扩大社会影响,传播学说,可谓一举多得。明道书院于淳祐元年(1241)创建,坐落在建康府城(今江苏南京),设藏书阁于春风堂楼上,环列经籍,有专人管理借阅。后又于开庆元年(1259)萃取二程(程颢、程颐)先生之言行,以《大学》八条定为篇目,刊印为《程子》一书,共有书版167片,藏于御书阁。
自由交流
说起不同观点的碰撞交锋,鹅湖书院可有话说了。这个书院的创立之始就是在中国学术史上产生重要影响的鹅湖之会。淳熙二年(1175),吕祖谦邀请陆九龄、陆九渊兄弟相会于信州铅山之鹅湖寺论辩,论题为“为学之道”、“论及教人”,对书院教学提倡自由学术论争有良好的影响。
张栻像
开头露了个脸的张栻在主讲岳麓书院时,创立了“会讲”的教学形式,后进一步发展成了“讲会”制度,各书院轮流主办,邀请其它书院师生共同参与,开展辩论,探讨异同,当地民众均可自由前来听讲,从而扩展为以书院为中心的地区性学术讲习活动。在鹅湖之会的八年前,乾道三年(1167),朱熹来到湖南拜会张栻,并在岳麓书院共同探讨“《中庸》之义”,这就是学术思想史上著名的朱张会讲。这在当时可是大事情,许多人专门远道而来听他们讲课,使得岳麓书院门前车水马龙,一时间盛况空前。
朱熹在岳麓书院一呆就是两个月,越探讨越来劲,甚至到了“三日夜而不能合”的地步。二位理学大师经过广泛的讨论,发现彼此对于很多问题都有分歧,但他们都能互相尊重,虚心学习。事后两人均觉得从这次交流中获益匪浅。朱熹在之后的诗文中,曾多次提到张栻对其集理学之大成的启发之功,张栻也认为,“既见朱熹,相与博约,又大进焉”。
一点没用的话:跟当时的官学比起来,书院的课程和教学比较简约、灵活,没那么程式化,老师和学生都可以有更多的主动性和自由度。毛主席早年创办湖南自修大学时,曾借鉴古代书院的办学传统,肯定了书院的长处,认为师生可自由研究讨论,悠然自得,师生感情甚笃,有很多官学没有的优点。
可是,往圣先贤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会有豫章书院打着“国学修身”的幌子,披着“书院”这层漂亮的皮,却行集中营一般的肮脏残酷之事,致力于360度无死角地击垮受害者的身体和心灵。杨永信尚未除,又来了个吴军豹,这不能不使人头皮发麻、怒不可遏,又倍感悲哀。
所以,笔者也只能在这里希望不幸受到豫章书院或类似机构折磨的受害者们能得到他们应得到的帮助,早日走出阴影,不再为梦魇所纠缠。
参考文献
新京报网:《豫章书院停办,法律责任仍得究》,2017年11月5日02:30:02,http://www.bjnews.com.cn/opinion/2017/11/05/462918.html
邓洪波:《中国书院史》,中国出版集团,2004年。
王炳照:《中国古代书院》,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9年。
王涵主编:《中国历代书院学记》,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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